“哼，变成这个鬼样子了，好歹曾经还是阿政的堂兄弟。”过了好久，太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，不过这次，白起听得很清楚。

“他现在是最强的杀戮机器，太后，他能加速秦国一统天下的步伐!”太医听起来有点得意。

“我说徐福啊，比起这个，你说好给我的更好的保持青春美貌的方法，该给我了吧?”太后似乎对争霸天下意兴阑珊。

“当然，嘿嘿，这边请。”太医和太后的声音越来越远，两人离开了。

白起睁开了眼睛。

什么?她刚才说什么?我和阿政，竟然兄弟吗?啊啊……怪不得，只有阿政会关心自己，怪不得，自己这么渴望能帮到他……原来，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，他们，都流着同样的血!

白起发现自己依旧被固定在青铜大床上，不过这次，他像摧枯拉朽一样，挣断了束缚。

白起看看自己的手。

啊!他们对自己做了什么!那是双怎样的手啊，说是钢化的兽爪也许更合适些，这样的爪子，怎么可能再握笔?白起脑子里闪过夫子的训诫。

不，不对，这种口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?啊!原来全身都……

白起终于明白了，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，一个强大的怪物，再也不是那个文弱的，想当圣人的白起了。

白起抬头，猛然发现阿政竟然注视着自己。阿政……什么时候到的?

白起的身型已经比阿政还要大了，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许多。

“阿政，你看，我现在也是强者了，你不是想统一天下吗?我帮你，我可以帮你了?我可以做你所向披靡的利剑了!”白起激动地说。

阿政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，他冲着这怪物大吼：“老子生来就是帝王，注定一统天下，哪里需要你这种废物的帮助?你给我滚!”吼完，自己却跑了出去。

阿政，回来呀，我不是废物了，我是有用的人了，我能帮你了!白起无助地叫喊。

那次**后，白起的威名彻底震慑了天下，从第一战开始，未尝败绩，每一战都流血千里，人们开始叫他“杀神”，“人屠”。

白起不在乎这些，反倒是寻思血池对自己似乎越来越不起作用了。

徐福被赶走已经有十年了，这一走音讯全无，白起根本无从找起，无情的太后也被扳倒，这一切，都是阿政努力运作的结果。

已经没有人能阻挡他称王。

终于到了那一天，功勋卓著的昭襄王驾崩了，整个秦宫陷入了失去明君的悲恸之中。但是没有关系，白起想，昭襄王已经完全打好了基础，阿政统一大周帝国只是时间的问题了。

加冕的那一天，阿政终于召见了白起。

“哟，作为一个怪物，过的还不错啊?废物白起?”阿政依旧是那么傲慢，即使白起已经是名动四海的悍将，他依旧把他视作当年那个孱弱的废材。

“秦王，这一切都是为了大秦能统一六国。”白起的声音很低，显得唯唯诺诺。

“哼，你的确是个不错的绞肉机，以后就好好辅佐嬴政，痛快的杀人吧!所向披靡的利剑，嗯?”嬴政放肆地大笑。

白起很开心，好像多年的夙愿得偿，但又很悲伤。白起那日渐冰冷僵硬的大脑突然闪过清晰的画面——自己在血池边，努力地背诵夫子的训诫，颤颤巍巍地抄写笔记。

“子曰：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。”

“子曰： 三军可夺帅也，匹夫不可夺志也。 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“子曰： 志士仁人，无求生以害仁，有杀生以成仁。”

白起突然好想哭，但早已没有眼泪。

阿政啊，我是为了你，为了霸业才变成这样的呀，我是为了成为有用的人才变成这样的呀，我做的事，没哪一件是为了自己呀!

白起吼不出来，只是在心底呐喊，却仍然感觉喉咙疼痛干涩。

白起渴血的欲望日益强烈，自嬴政掌权后，竟已经到了无法正常指挥与战斗的地步。

当年为白起做魔道手术的徐福已经销声匿迹多年，无从找起，白起焦躁不安，但又无可奈何。

白起的居所是背阳的，一天里只有傍晚才能接受到阳光。这天副将拜访，推开门的时候，夕阳的光正好照了进来，打在白起脸上。

“这是自然的光。”白起突然莫名其妙地想。

随即一幅清晰的画面在脑海中展开——门被打开，自然的光照射进来，徐福的背后跟着个年轻人，那个年轻人有些清澈纯净的眼睛。

对啊，那个人，叫徐福师父的那个人，好像是叫扁鹊吧?

白起回忆起来，那天做完手术后，徐福就和扁鹊翻了脸，硬是加了一个毒杀老秦王的罪名在他头上。不过扁鹊大难不死，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，竟然在行刑前夜逃了出去，此后对他的追杀一直持续到太后被嬴政扳倒，再以后，白起就不知道有关于他的事情了。

白起假装漫不经心地向副将问起了扁鹊的事，谁知副将竟大惊小怪地说道：“将军不知道他吗?医术天下第一的人就是他啊，不过，此人阴毒非常，找他问诊的，都被索以巨额诊金，少了一个子儿他都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，同行求教，必须奉上尸体一具，不少人因此掘墓挖尸，甚至铤而走险去杀人……除了这些，这个人还研究各种毒药和蛊术，大多数活动都处于临近于犯法的灰色地带。”

这回轮到白起吃惊了，那个单纯善良的年轻人，怎么可能是这种非法的怪医呢?白起回忆年少时看见的扁鹊，确定自己那时的眼光不会错。

但是……这么多年过去了，谁又不会改变呢?自己不也从那个可怜的孩子变成令人作呕的杀人魔了吗?白起悲哀地想，那个年轻人堕落的经历，一定不比自己更光明。

但是白起知道他无法扭转人性的改变，他现在只想找到扁鹊，求他根除这渴血的欲望。

“找那个怪医吗?”副将思索片刻，“倒也不难，多捉拿几个游历各国的游医，估计就能大概掌握那个人的行动轨迹。”

“那就快去办吧，无论如何都要问出来。”白起吩咐副将。

“无论怎么样都像是胡说八道啊……”副将摇头。

游医里有不少品行不端的家伙，也正是这些家伙最有可能去找怪医扁鹊。对付他们也很简单，一镒黄金摆在他们面前，就争先恐后地讲起扁鹊的行为特征，恨不得把扁鹊屁股上有没有痣都告诉副将。

而他们所说的见到扁鹊的方法，无一例外的都很荒谬，都又口径统一。

“千真万确，大人，扁鹊行踪不定，而且一般不在我们这个世界进行过多的活动，哦，我的意思是，他在自己的梦里研究巫毒，这其实是把庄子发现的清明梦用魔道术操纵的结果，要见到他，当然也得入梦才行，不过，不仅得会一点魔道术，还得有他的信物，这样才能在梦里遇见他。”

副将无可奈何，选了一个似乎比较靠谱的小有名气的游医，许诺给他千金，带到了白起的居所。

白起的居所阴冷潮湿，游医感觉很不舒服，这让他回忆起了见到怪医扁鹊时，那种渗透进心底的不适。

白起穿着一身白袍，掩盖住了大部分躯体，但还是把游医吓得瑟瑟发抖。

“不必害怕，你是来帮助我的，我言而有信，学习商鞅的做法，成功了，千镒黄金就是你的。”白起指了指帘子遮着的暗室，那里透着诱人的金光。

游医激动的不自觉的“啊”了一声，紧接着说道：“将军放心，请将军找张床躺下，拿着我这个扁鹊用过的竹筒，我将为您施法，你只需要放松，像平时一样入睡就行了。”游医把一个黑乎乎的竹筒递给白起，看着白起饶有兴味地端详那个的竹筒。

这种怪物，找扁鹊有什么事呢……算了，怪物和怪物之间的事，普通人怎么懂……还是把钱赚了走人要紧……游医擦擦手里的汗，心里盘算着。